“荒村古道,西风瘦马。如果没有二维码,马致远也走不到天涯。”诗词里出现这句话你会怎么想?我看了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《江河万古流:我的诗路行走》,被当代这样的诗句感染,应该说这是首部用诗歌反映浙江“四条诗路”的诗集,串起了浙江人文和地理、历史和现实,既融入了市井,又不失恢弘。
图:《江河万古流:我的诗路行走》,浙江文艺出版社,2023年
近日,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我省首部用诗歌串起浙江人文和地理、历史和现实,反映浙江“四条诗路”的诗集《江河万古流:我的诗路行走》。
本书由四个部分组成,分别为第一辑“桃花源·浙东唐诗之路”,第二辑“夜航船·大运河诗路”,第三辑“乡村志·钱塘江诗路”,第四辑“思乡曲·瓯江山水诗路”。该作品被列入浙江文化艺术发展基金扶持项目、杭州市文艺精品工程扶持项目。
图:孙昌建
该书作者孙昌建是一级作家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浙江省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主任、杭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
孙昌建从事写作四十余年,迄今出版诗集和文史著作三十余部,是一位一直活跃在创作前沿的诗人、作家。他不仅著作等身,保持有旺盛的创作激情,他还能够对全省诗人部落如数家珍,娓娓道来,可以说,他既写诗,又评诗、讲诗,是我省诗坛最为活跃的重量级人物之一。也正因此,他既有对现实的贴近性观察(这与他从事过新闻工作的经历有关),又有对当下诗坛语言的全方位把握。他写浙江四条诗路的《江河万古流》没有流于“歌德式”的俗套,也就在情理之中。
毋庸讳言,当今诗坛,诗人和读者“分离”太久,这里面固然有诸多因素,但一个最为迫切的话题是——
诗歌与当下火热时代的共生关系该如何把握?
现实主义诗歌究竟该写些什么、怎么写?
提及这个话题,不能不讲到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、唐朝“诗圣”杜甫。
值得一提的是,除了人们耳熟能详的“三吏三别”外,事实上,杜甫还经常把自己的日常生活诸如会友、种菜、患病、烧饭,当然包括饮酒等等,都事无巨细地写进诗歌,他的世俗化诗歌让我们真切感受到1200多年前的大唐丰富多彩而又诡谲莫测的时代剧变。可以说,在中国诗歌史上,是杜甫奠定了日常生活诗歌传统的基础。
杜甫的创作实践给今天诗人的启示在于:只有当诗人从“大历史”转向“细节史”,从“事件”转向“日常”和“个体”的时候,现实主义诗歌才能呈现出它的丰富性和永恒的艺术感染力。
可以肯定,孙昌建的《江河万古流》也是一部现实主义的力作,是带有鲜明“个人”特征的诗路行吟。这里并没有端着架势洋洋洒洒进行宏大叙事,一眼望去令人望而生畏的所谓诗歌,更没有空泛的大词熟语堆砌。带给读者的往往是一篇篇充满人间烟火味的诗歌短章,是他本人一路行走、一路发现、一路与古人对话、与今人攀谈,将古人今人融为一体,打破时空进行交流,在山村、在码头、在海边、在渡口等等日常生活情景中,发掘浙江四条诗路的古今变迁,发掘浙东唐诗之路、大运河诗路、钱塘江诗路、瓯江山水诗路的诗意盎然。
图:《江河万古流:我的诗路行走》,浙江文艺出版社,2023年
诗集中,很多带有人间体温的生活化场景和细节随手拈来,令人印象颇为深刻。比如像《老盘头2018》中写道:
黄沙桥头的喜蛋又一次有喜了
但那个修车铺已经不在
长渭的老爸去了另一处说大书了
拖拉机生病住进了卫生院
曹院长赤了膊想要赢我一盘
路过代销店时,汽水刚到
这样的场景活灵活现,诗歌的在场感极强,极富艺术的感染力。用孙昌建自己的话说:“浙江现有90个县(市区),我已经走了86个,对浙江的山山水水、人文地理、民俗风情等还是熟悉的,有的也做了一些功课的。我的理解是:只有走诗路,才能写诗路,不仅用心写诗路,还要用脚写诗路。”
这部诗集中,“原乡”成为诗人绕不开的情结。他说:“我觉得中国文化的根脉在乡村。”读诗观人,在拜读这部诗集的时候,我屡屡被诗人内心深藏的对于乡土的挚爱所打动。《乡村叙事练习》(组诗)是这部诗集中为数不多的组诗之一。结尾一段:
没有了田,没有了野
没有了一直陪伴的麻雀
当麻雀找不到电线杆
稻田里也没有了稻草人
没有了稻草就没有了人
一种深切的疼痛,通过这些看似浅显的文字,锣鼓般密集呈现出来。《在山里》最后几句:
当他们打开时
愿他们都能读几句王维
而不要只想着
为一个时代而美颜
王维的山水诗大家都很熟悉,诗人孙昌建希望城里人多亲近山水田园,多亲近自然,不要去“美颜”时代,不要去粉饰,做个率真的人。
图:《江河万古流:我的诗路行走》,浙江文艺出版社,2023年
我还注意到,在这部诗集中,跟习惯以愁容惨淡面目示人的杜甫不同,今天的孙昌建是个睿智、有趣、幽默的诗人。东方诗学讲究诗酒文化,诗与酒不分家,“李白斗酒诗百篇”,可以大胆推测,浙江这几条诗路上,留下了不少诗人与酒的佳话。这本诗集里,多处写到浙江的黄酒、杨梅酒、米酒等等。比如《黄酒小镇》,诗人说:
在涉过很多条河流之后
我又开始喜欢黄酒了”
“我和周树人对饮是有可能的
《在新昌》:
好吧,把粮食做成酒吧
要高度的,要配得上花生米的
《杨梅》:
把杨梅浸在酒里
如同把岁月泡在诗里
《景宁》:
我在一个山村里住过三天
喝了三夜的米酒还能数星星
等等。最值得称道的是,诗人饮酒饮出了人生的高级感悟《我就是一千年前的那个诗人》:
能一起喝酒的是朋友
不能一起喝酒的只能叫诗友
朋友在一起就是诗
朋友不在一起才写诗
这几句堪称经典。另外,这本诗集里有些神来之笔,总令人忍俊不禁。比如这篇《在临浦,寻蔡东藩而不遇》:
很想模仿古人的想法
荒村古道,西风瘦马
如果没有二维码
马致远也走不到天涯
联想到作者创作这部诗集的年代背景(疫情三年),你不得不哑然失笑。
作者简介:
崔砺金,杭州市作协会员、中国诗歌学会会员,著有《裂变 : 60位浙商镜像》等。